□梁 婧 周鑫隆
摩尼教工笔画乐舞图
古丝绸之路贸易繁盛时期，细密画随丝路商队沿丝绸古道进入新疆。新疆细密画大量出土于高昌故城遗址。高昌故城遗址位于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东面40 多公里的三堡乡。该遗址总面积达到200 万平方米，规模十分庞大，出土文物繁多，被誉为“西域的长安”。公元840 年，随着回鹘由漠北迁徙至高昌，细密画艺术在高昌得到了延续和发展。高昌故城遗址出土的细密画正是来自于回鹘高昌时期的艺术珍品，无论是作为典籍的封面外观，还是内页的插图装饰，出土的这些细密画都能表现出当时的人们对于艺术的极致追求。高昌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其成为古丝绸之路上的中西方文化交流聚集地，因此在此出土的新疆细密画具有色彩浓郁艳丽、装饰纹样丰富、艺术风格多元化的特点。
新疆细密画中的装饰纹样可按照外部形态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为画面增添装饰性的植物纹样，如卷草纹、团花纹、石榴纹等。第二类是充满形式美与韵律感的几何纹样，如云纹、螺旋纹、菱形纹等。细密画创作的时间不同，所呈现的艺术风格也不同。本文主要以高昌故城K 遗址出土的细密画作为研究对象，分析其中装饰纹样所传递的文化内涵与审美特征。
（一）植物纹样
植物纹样是人们长期观察大自然中植物的生长过程与造型变化，并以此为灵感进行的图案创作。植物纹样的创作过程中，人们对植物外观进行概括，并融入主观情感和艺术化的处理，使纹样颇具抽象意味。这些装饰性极强的植物纹样从艺术的角度阐释了人们从物质世界到精神世界的不断追求。细密画中主要的植物纹样包括卷草纹、莲花纹、缠枝纹、图案花纹等，均为吉祥纹样。
卷草纹主要由S 形曲线的茎与C 形曲线的枝、叶、花、果等分支结构组合而成，S 形与C 形的曲线样式能够将纹样中的不同元素组合在一起，使纹饰在具有层次感的同时充满自由与柔美。不同的细密画中的卷草纹造型样式也有所区别。在乐舞图中，植物的线条流畅优美，其茎条以S 形纵向延伸，而其分支的花朵和叶片造型都偏写实，对花瓣、花蕊、卷曲的叶片等细节描绘得十分细腻。而在一件典籍残件中出现的卷草纹则以较抽象简约的形式呈现出来。卷曲的线条缠绕流畅，具有较强的装饰性。这两幅细密画均属于公元8-9 世纪创作的作品，这一时期回鹘迁至高昌并在此建立政权，伴随着多种宗教文化的传播，伊朗、希腊、犍陀罗等地艺术风格与汉文化在高昌地区进行了融合，新疆细密画开始追求一种简洁、含蓄的风格特征，其造型样式具有强烈的形式美。
图解残页
莲花纹在新疆细密画中比较常见，这主要是与当时盛行佛教的社会现实有关。从摩尼教丝绸刺绣残片上可以看到，摩尼教女神手持莲花，脚踩装饰有莲花瓣纹的宝座。刺绣残片上还单独绣有不同样式的莲花，涂金革条平绣的手法使花瓣更加模式化，也使图案散发出绸缎的光泽，更显生动。绣片上的龙与公鸡的图案带有强烈的中原艺术风格，可见当时的西域艺术很大程度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响。摩尼教为了更易于传播，接受并吸纳了佛教艺术中的经典图案莲花，刺绣残片中的莲花整体造型饱满、自然，同时充满装饰美感，与画面中的其他元素完美融合，在其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的基础上又延伸出中原文化中吉祥的寓意。
高昌K 遗址摩尼教丝绸刺绣残片
高昌故城K 遗址出土的典籍残页上还出现了装饰于文字周边空白区域的缠枝纹。缠枝纹是在卷草纹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缠枝纹更富有活力与动感，装饰性极强。我国古代传统纹样是将植物的茎弯曲缠绕，通过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排列组合，传递出延绵不绝的吉祥含义。缠枝纹的构成形式则较为自由，其茎叶沿流畅柔美的曲线结构向不同方位延伸并循环往复。与卷草纹不同的是，缠枝纹不仅表现植物茎叶卷曲生长的样貌，同时还包含有花卉与果实等植物形态，如石榴果实等。
护法神图下半部有一块较大的圆形团花纹，类似卷须纹的曲线式纹样充满圆形图案内部，周围环绕有棕色和绿色的装饰带。圆形图案上方生长出弯曲的藤蔓、绿色的枝叶以及蓝色的花朵。由此可见，新疆细密画中的团花纹中包含不同元素，不同元素分别以四方连续、二方连续等方式组合形成新的单独纹样。
（二）几何纹样
护法神图
几何纹样既是符号，同时又具有一定的功能性。简洁抽象的线条不仅代表人们的审美习惯，也蕴含着地域和民族的文化特色。从下面这幅8 世纪的选民像中可见，画面上的建筑物为木质拱形结构，建筑上面平铺的装饰纹样隐约有贴过金箔的痕迹，纹样以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的菱形、长方形、圆形等几何纹样为主，布满整个建筑物，这种建筑装饰特色常常见于犍陀罗风格的作品。画面中的人物披着波浪状齐肩长发，头戴高筒白帽，衣服上有简单的装饰线条。这个人物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人物，但由于图像残缺，无法判断其外貌及装饰特征。这一时期的建筑物融合了伊朗、希腊、犍陀罗等不同地区的艺术风格，并开始形成自己独有的建筑特色。这是由于回鹘从漠北迁往高昌地区时，居住在新疆的一些寺院中的印度、伊朗等不同地区的僧侣也带来了自己国家的文化艺术，同时高昌地区开始受到汉文化的影响，加上当地居民本身的固有风格，使得多元文化有了不同程度的融合，进而促成这些艺术作品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
选民像
如意纹样是中国传统寓意吉祥的一种图案，以如意头、灵芝作为其造型来源，形似云朵状，有平安、吉祥、富贵之意。如意纹呈对称结构，常以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排列方式进行组合，可细分为云气如意纹和卷草如意纹。森尼木峡谷出土的供养人像冠帽上就绘有云气如意纹，在高昌故城K 遗址出土的一本书的封皮残片上，则绘有卷草如意纹。另外，新疆细密画中的人物服饰、地毯、饰品中均可见如意纹样。如意纹样的结构明晰，云气如意纹飘逸轻盈，卷草如意纹线条流畅，都富有生命力和浪漫色彩。
（一）单独纹样
单独纹样指不局限于骨骼内的独立图案，属于纹样的基础样式，既能单独使用也能作为单元形用于连续图案的构成。由一个纺锤状纹样构成一片花瓣，对花瓣元素进行旋转复制，形成五瓣花的造型，四周点缀葡萄藤与葡萄果实，具有极强的装饰性。莲花纹和团花纹为对称式纹样，其花叶舒展，形式感强。团花纹中心以云纹填充，四周环绕植物藤蔓与花朵，元素多样，画面层次丰富，结构饱满。卷草纹茎条的旋转舒展，体现了充满自由的生命之美，具有均衡的美感。
单独纹样
二方连续纹样
（二）二方连续纹样
二方连续纹样指一个基本形按照某种骨骼排列方式有规律地连续循环排列成带状纹样。其基本形可以是几何形，如菱形、圆形、锯齿纹、如意纹等，也可以是有机形，如卷草纹、缠枝纹等。几何形中有将单一几何形状复制排列的纹样，也有将多种几何形组合后进行复制排列的纹样，他们多用于建筑体，呈现出刚劲整齐的效果。而有机形组合多为复合型图案，视觉元素丰富，多出现于文字和画幅四周的空白区域，起装饰作用，具有柔美优雅的艺术特征。
（三）四方连续纹样
四方连续纹样即以单一图案为单位，向四周连续复制延伸，多应用在大片装饰中，以几何形为主，使用连缀和散点式的骨骼形式进行排列组合。如菱形纹的连续构成，具有强烈的立体感，由于基本形较小，进行四方连续排列时给人以庄重和严谨的感觉。再如折线纹与三角形组合，以散点式排列，这种纹样的组合排列具有韵律感与节奏感，给人带来视觉上的享受。
（一）纹样提取
表1
新疆细密画中的装饰纹样同时包含了回鹘艺术元素、中原文化元素、中亚艺术元素，尤其在供养人服饰、建筑装饰、边饰纹样等方面表现得十分突出。新疆细密画将伊朗、希腊、犍陀罗等外来艺术风格和地域环境影响下的回鹘传统文化、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杂糅，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
表1 对新疆细密画中的纹样进行了提取。其中卷草纹和莲花纹带有着浓厚的中原文化特色。莲花纹为单独纹样，其外形简约、线条流畅轻盈，具有极强的装饰审美价值，加之莲花本就含有超脱和清秀之意，因此更适合将其作为图案创新设计的视觉主体。卷草纹充满自由气息，其造型的律动感强，将其与莲花主体进行结合，会使画面更显丰富。锯齿纹与菱形纹有很强的装饰性，具有典型的中亚艺术特征和回鹘艺术特征，他们分别以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的骨骼排列方式进行排列，以此增强图案的形式美，使图案在既显古朴端庄的同时又不失灵动之感。几何纹样的加入能够使图案更具有现代感，便于在不同的设计领域对图案进行应用。在多元文化交流的背景下，将几种纹样进行大胆组合，使之形成独特的创新纹样，充分展现了传统文化与创新文化的魅力。
表2
（二）色彩提取
表2 对新疆细密画的色彩种类进行了提取和分析，从其色彩特征可见，新疆细密画用色明快鲜艳，对比鲜明，画面整体端庄华丽，这种鲜艳的配色与华贵的人物造型、细致的装饰纹样，共同构成了新疆细密画独特的审美风格，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新疆细密画中的色彩常出现红色系，如土红、朱红，无论是人物服饰或是场景描绘，新疆细密画都常用大面积的红色进行铺色，辅以绿色或蓝色来形成对比，部分纹样使用黑色或白色描绘其轮廓，达到色彩调和与突出的作用。冷暖色的交替也能起到协调画面的作用。图案的主体颜色设计上使用饱和度较高的红色系作为其主色，将砖红色、灰绿色、橙色作为配色，搭配纹样中常用的浅蓝色和鹅黄，局部细节以白色点缀，这种主体使用同色系进行搭配的设计，使纹样更具有整体性。而对比色在对画面进行点缀的同时也起到分割的作用，通过色块的不同面积分配，使多种纹样协调共存，也使画面看起来更加和谐。
（三）图案创新设计
笔者将细密画纹样拆分后重组形成的新纹样
新疆细密画纹样融合了多元文化，具有多重审美情趣，对其进行创新设计，首先是要对图案的历史发展，纹样、色彩构成等方面进行梳理及分析，在此基础上进行图案再设计。本次图案设计的应用载体主要是家用纺织品类，例如毡毯、壁挂、门窗挂饰、丝巾、抱枕等。从传承与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角度出发，应将新疆细密画的核心艺术元素加以提炼，并进行图案创新设计，使其更加适应现代人的审美需求，这种创新设计能够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也能更好地展现出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笔者将新疆细密画纹样拆分后进行重组，形成的新纹样，再设计的纹样与现代社会生活更为契合。图案中心为新疆细密画中的代表性纹样，即卷草纹与莲花纹的组合，使用卷草纹连成一个方环形，莲花纹样包围四角，形成一个闭合区域，使之成为整幅图案的焦点。莲花纹外围使用了二方连续的菱形纹样，营造出强烈的规律感与节奏感。图案最外层使用了具有新疆本土文化特色的装饰纹样锯齿纹，为画面增加灵动的气息。图案色彩均从新疆细密画中提取，使用红色系作为主色调，以砖红、橘红为主，灰绿色与白色作为辅色调，起到丰富画面的作用，另外还使用橘粉与土黄，使画面整体更加协调。
2017 年1 月由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指出：“加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文化交流合作，鼓励发展对外文化贸易，让更多体现中华文化特色、具有较强竞争力的文化产品走向国际市场”。新疆作为丝绸之路核心区和多民族聚居区，如何利用地理优势和多元文化优势更好地促进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与交流，从而进一步带动地区经济发展，是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新疆细密画作为我国古丝绸之路上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形式之一，具有特殊的艺术审美价值，也是我国多元文化融合与传播的典型代表。从保护的角度来看，当前，新疆细密画存量较少，损毁严重，对新疆细密画的保护与传承迫在眉睫。笔者对前期收集到的大量资料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记录、整理和分析，并利用数字化的手段，对图像资料进行了全方位的复原与修复，从而建立图像数据库，归纳整理存档。从创新发展的角度来看，新疆细密画中种类繁多的纹样包含了许多富有重要意义的传统文化元素，其创新设计的关键在于找到传统与现代的融合点，生成新的设计语言。希望新疆细密画的创新设计能够为现代设计提供新的思路，将传统文化通过现代设计传递到人们身边，从而更好地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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